半夏小说 - 网路小说线上免费看

半夏小說

第26章 香

關燈


第二日,寶寧早早起來,先去看了看那只水蛭,活的好好的,她放下心。

拿棍子攪了攪,看見昨晚放的蛋黃都沒了,暗道一句真是能吃。寶寧坐在炕上,又剝了顆蛋,蛋清給阿黃,蛋黃扔到罐子裏,蛋皮留著,待會搗碎了好喂雞。

拿帕子擦了擦指尖,寶寧穿衣梳發,起來做飯。

牢記著姨娘的囑咐,寶寧對裴原的餐食更上心,她也不嫌麻煩了,煎了一碟子包子,又燉了碗紅棗枸杞湯,裴原不愛吃甜的,她怕裴原不愛喝,想了想,又燉了碗蘿蔔湯,裏頭放幾塊牛肉,燉的軟軟爛爛。

湯食好,補氣血,適合養病的人。

寶寧起的時候天還沒亮全,忙忙活活一個時辰,卯時剛過不久。

她把飯菜都放在食盒裏,端去給裴原,心情愉悅。敲了兩下門,裏頭應了聲進,寶寧推門進去。

裴原坐在那換衣裳。

他沒一點害臊的樣子,全脫了,大大方方給她看,還對著門,頭也不擡道:“我聞著香味兒了,早上做的什麼?”

寶寧一愣,慌慌別開頭,她不是有意看的,但剛才景象還是落入眼中。

裴原上身裸著,筋骨利落,肩臂上賁張肌肉,穿了衣裳時候不顯,現脫了才看見,他胳膊竟有她小腿那樣粗。小腹上板板正正八個格子,比她用刀切出的饃饃還規整,略顯麥色的肌膚,橫亙了幾道疤。

寶寧是個極護短的人,許是接納了裴原,她現在看他怎麼樣都是好的,心中美化他,疤痕也透出了陽剛氣。

但看見了還是很尷尬。

“換衣裳也不說一聲。”寶寧背過身,語氣裏有些埋怨。

身後窸窸窣窣,裴原抓了外衣穿好,語氣嚴肅:“沒那個必要。”

寶寧仰臉看著房頂與牆壁的界限,口型道:不知羞。

“換完了,過來吧。”

寶寧摸摸泛紅的臉,提著食盒走過去。男人不怎麼整潔,疊被子時候也是揉成一團扔到角落,寶寧看不過眼,食盒放一邊,把被子鋪開再疊好了,再去把炕桌搬過來,菜一樣樣地擺上去。

裴原手撐在身後,靜靜看她做這一切,眼睛瞇起,有些享受。

他從前還不知道,看姑娘家忙家事,瑣瑣碎碎的,竟這麼有意思。

一桌豐盛飯菜,香噴噴的煎包子,一碟酸黃瓜,兩盅湯,一盅鹹一盅甜,還有一小碗雞肉粥。

裴原訝異道:“怎麼弄這麼多?”

他攪了攪粥,撲鼻的香味,不由笑道:“皇帝早上都沒我吃的好。”

寶寧撐著下巴笑:“明天給你做魚,神仙魚,特別香。”

寶寧今日梳了一條辮子,軟噠噠垂在胸前,她手不老實,攪呀攪地去勾發尾,發尾上栓了鈴鐺發繩,她一碰,輕輕的叮鈴聲。

裴原盯著她細嫩手指,看了會,眼神漸暗,視線上瞟,凝在她鎖骨處的粉紅小痣上。

寶寧渾然不覺,探身給他盛湯,嘴裏嘀咕道:“你多吃點,不要浪費我一片心血。”

裴原回過神,就著她的手,低頭喝了口。寶寧姿勢別扭,手裏捧著碗,手背被他捧著,上身前探。她睜大眼看著裴原垂眼喝湯的樣子,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做出這樣奇怪的舉動。

裴原放下碗,食指抹去唇邊湯漬,看著寶寧臉頰一點點變得粉紅。

她急匆匆地甩開手,手背往裙擺上抹了下。裴原見此,臉色漸漸沉下去。

寶寧察覺出他不高興了。

她不知道為什麼。

屋裏氣氛壓抑,阿黃吃飽飯跑進來,低低嗷嗚兩聲,寶寧伸手撈起它,躲避似的往外走:“我想起來,賽風還沒喂,我拌草料去。”

裴原叫住她:“一起吃點。”

寶寧道:“我吃過了。”

裴原不再說話。寶寧又等了會,見他真的沒話說,抱著阿黃放心地走了。

她背影消失在門口,門沒關,大片晨光灑進來,細微塵土跳躍。籬笆門被打開,雞鴨跑出來,滿院子亂躥,嘎嘎的叫聲。

裴原回想著寶寧剛才的動作,心中越想越氣,啪的一聲把筷子撂在桌上。

她怎麼就這麼不開竅!

深呼吸幾次,裴原複又把筷子撿起,挑了塊黃瓜扔嘴裏,嘆氣道,罷了,慢慢來吧。

……

寶寧搬了個馬劄在房檐底下,坐在那紮網兜。

賽風來了後,她這院裏更熱鬧,高頭大馬站在院中央,乖得很,不用拴也不會亂跑,穩重有氣勢。阿黃諂媚,許是就喜歡這樣的夥伴,跑前跑後去追人家,還跳起來去咬人家的尾巴,狀似親昵。

寶寧剛開始看見時候嚇得一哆嗦,怕賽風一個不高興,尥蹶子將阿黃踢飛。

好在賽風是真的穩重,不願和它計較,只顧著低頭吃草料,眼皮都不擡。寶寧便也隨著阿黃去了。

她在柴火堆裏挑了根合適的細木頭,用小刀削得光滑圓潤,放到一旁做手柄備用。又取了碎布條準備織網兜。

布條裁細,擰成一股細繩,三股細繩編在一起成一條大細繩,兩端縫緊。這樣的大細繩做上七八根,便能織出一個結實的網兜,捕田螺。

寶寧低頭認真做著,裴原什麼時候出來的她都不知道。

直到面前落下一片陰影,擋著光,她看不見了,才迷茫仰起頭。

裴原摸了摸她鼻尖,都出汗了,他皺眉問:“熱不熱?”

寶寧笑:“不熱。”

她想了想,又道:“曬太陽好,我給你搬個凳子,你坐在我身邊,咱們一起曬。”

裴原道:“我不坐了,慢慢走走。”

這麼長時間以來,這是裴原第一次說要繞著院子走走,寶寧驚喜萬分。他終于不那麼消極了,寶寧現在的心情,像是季蘊第一次背三字經給她時,有一種我家弟弟終于長大了,學乖了的感覺。

寶寧坐不住了,想著要為裴原做點什麼。

裴原按住她肩,腋下夾著拐杖,低聲道:“你做你的東西,不用陪我。”

寶寧“噢”了聲,心底還是止不住的高興,裴原看她笑盈盈樣子,眼裏也閃過絲笑。

阿黃哪有動靜就往哪裏去,見裴原出來,也不圍著賽風了,顛顛跑來湊熱鬧,裴原在前頭走,阿黃後面跟著。

裴原左腿還是不行,是個累贅,軟綿綿拖著他,走不快。一人一狗慢悠悠走了兩圈,裴原累了,回去寶寧身邊。

寶寧在搗鼓那根細木頭,想要刻洞,但找不到辦法。她手巧,力氣卻小,這種活兒,幹不來。

裴原看她一會,伸手道:“給我。”

寶寧把木頭和刻刀都遞給他,裴原接過來,背往後抵在牆上支撐住,寶寧擔心他站不穩摔了,走到他身側扶他胳膊。

裴原瞟她一眼,不知想到什麼,低低笑出聲。

木頭約他拇指粗細,寶寧費了半天力才把刻刀捅進去三分之一,裴原拿在手裏,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就穿透。

寶寧贊嘆道:“你真厲害。”

裴原道:“這本就是男人做的活,下次再遇到,直接找我。”

他難得說幾句中聽的話。寶寧心中雀躍,答應了聲好。

裴原由上往下看她,膚若凝脂,下巴尖尖,很乖巧倚著他,裴原忽覺心軟,手上移到她頸後,捏了捏。

“做這東西幹什麼用的?”

寶寧說:“抓田螺,喂水蛭。”

裴原道:“怎麼不昨日從集市上買一些,何苦自己去弄。”

“你不懂。”寶寧忙著系繩扣,眼皮不擡,“自己捕的才放心,不知集市上賣的還新不新鮮,吃的都是什麼。”

裴原沒搭話。

他原本是不喜歡這些的,家長裏短,雞毛蒜皮,若有那個時間,他寧願出去打幾圈馬,也不樂意在家裏閑坐。

現在不一樣了,許是年紀漸長,也許是有人陪伴,他沉浸于這樣的安寧。

……

眼看到晌午,太陽愈發大,寶寧覺得熱了,不再待在外頭,攘著裴原回去睡晌午覺。

她作息規律,午間必會睡一會,兩刻鐘就起,今天許是眼睛乏了,不小心睡久了些,再一睜眼,日頭已經沒了,外頭淅淅瀝瀝下著雨。

寶寧心中暗道一聲不好。下了雨,她也不能冒雨去河邊呀?不知什麼時候能停,今日的田螺怕是撈不成了。

她坐在炕上待了會,忽的想起賽風來。還沒來得及搭馬棚,它在外淋著雨,病了可怎麼辦?

寶寧坐不住了,打了把傘急匆匆出去。

院裏哪裏有賽風身影,寶寧焦急找了一圈,前院後院看了個遍,本以為它自己跑走了,路過雞棚的時候往裏一瞟,心定下來。

賽風聰明,自己躲進了雞棚底下,蜷著腿臥著,要睡覺的樣子。

寶寧第一次見馬趴著,覺得新奇,不由多看了兩眼,賽風兩只前腿伸向前,膝蓋不打彎兒,腦袋埋著。

寶寧看著它的腿,幹幹瘦瘦,蘆柴棒一樣,腦子裏驀的閃過一個念頭,福至心靈。

裴原走路艱難,就是因著左腿使不上力,若用什麼方法幫他將左腿固定住,起個支撐的作用,他是不是就不用像現在這樣費力了?

寶寧越想越覺得這方法可行,她傘也不打了,收起來著急往屋裏跑,想趕緊找東西做出來,拿給裴原試一試。

萬一就有用呢?

……

不遠處的樹林裏,徐廣倚在柳樹上,舌尖剔著牙,盯著寶寧進屋的背影,眼裏欲望不加掩飾。

直到門嘭的一聲關上,他才移開眼,沖旁邊的馮永嘉勾了勾小指:“東西準備好了嗎?”

馮永嘉被淋得落湯雞一樣,哆哆嗦嗦道:“準,準備好了。”

徐廣道:“迷香發揮作用也就一刻鐘,你在外頭算準時間,等那殘廢手腳都軟了,你進去,弄死他,聽懂否?”

馮永嘉覺出怕來,舌頭打顫,不敢應聲。

徐廣把刀尖對準他脖子,低音威脅:“事情辦成了,女人也有,錢也有,若不成,我就用這把刀宰了你和你那要死的老爹!”

馮永嘉面無血色,攥緊袖子,連聲道:“聽,聽懂了。”

徐廣收起刀,哼笑一聲道:“這場雨下的可真是時候。”

他拍拍馮永嘉的肩:“去吧,小秀才,好好幹。”

馮永嘉點頭,不敢動,被徐廣旁邊的下屬推了一把,才慢吞吞走兩步,下屬將劍拔出來,他抖一下,咬了咬牙,跑進雨簾中。

“孬種。”下屬往地下呸了一口,沖徐廣道,“大人,為何非得要那孬種去,您吩咐一聲,屬下闖進去,不出三招就可解決。”

“三招?不出兩招,”徐廣勾了勾唇,下屬以為在誇獎他,面上一喜,又聽徐廣道,“他便可讓你人頭落地!”

趙立一訕,不可置信道:“不過是個殘廢,怎麼可能!”

徐廣道:“我前些天與他交過手,他現在體弱些,但功夫并不比以前遜色多少。憑裴原從前的武藝,太子殿下都無法近其身,何況你我?”

趙立耿耿道:“那也用不著那馮秀才,迷香一點,屬下也可得手!”

徐廣皺眉:“親自去殺他,留下把柄,你瘋了?”

趙立道:“聖上又不喜歡他,死就死了,還能翻出天來不成?權利握在咱們手裏,太子殿下也站在咱們這邊,稍加掩飾,那殘廢死的不明不白,太子少了心腹大患,咱們可算是立了大功!”

徐廣睨著他道:“就憑你這莽撞心性,混一輩子,也就是個八品帶刀侍衛,成不了氣候。”

趙立自知說錯話,咽口唾沫,躬身請教道:“大人,還請您點明一二。”

徐廣眼皮下垂,手指敲了敲刀柄,慢聲道:“護國大將軍從北疆回來了,估計著,過三日就能到。”

趙立神色一變:“邱明山?”

徐廣眼神淩厲:“那老東西手裏握著兵權,聖上都要忌他三分,又是那殘廢的師傅,他一回來,那殘廢若死了,能查不出你我?”

趙立喏聲道:“大人說的是……”

“所以你得借一把刀,去殺他。”徐廣冷哼一聲,繼續道,“馮永嘉和那殘廢剛見過面,他嫉恨不滿,那日的車夫也可證明,何況又重債壓身,一時沖昏頭腦想要劫財劫色也說得過去。到時事發,大理寺那邊去查案,咱們摻和一腳,責任推到那姓馮的身上,再不知不覺弄死他,不就天衣無縫了嗎?”

趙立眼前一亮,深深彎腰拜服:“大人明智!”

……

馮永嘉蹲在裴原的窗根前,瓢潑大雨澆在頭上,又因著害怕,牙齒顫顫。

他懷裏揣著柄匕首,袖子裏揣著迷香,腦袋低下,扯著衣擺擋風,邊將香掏出來,用火折子點燃。

眼看著香的頂端明滅著燃出光來,馮永嘉呼出一口氣,稍放下心。

他墊著腳,手舉著香將窗紙燙開一個小洞,半截香插進去。

他怕一支香降不服裴原,如法炮制,插進去三支。

雨聲掩蓋了他動作的聲音,輕手輕腳做完後,他蹲下來,仰頭算計著時間。

馮永嘉心亂如麻,眼睛直勾勾瞪著窗口,心思不知飛到哪裏去,直到過了小半刻鐘,才覺出一絲不對。

他忽然想起,迷香的底部是黃色的,他點的那根香卻是紅色的。

弄錯了?馮永嘉心中咯噔一聲。

紅色的香是青青進他的院子前,從勾欄院裏帶出來的,說是有妙用,一直纏著他想試一試。馮永嘉愛美人,但對這種奇淫巧技打心裏抵觸和厭惡,一直沒用過,隨手放在匣子裏了。

昨晚徐廣讓他去買迷香,他回家後心不在焉,好像也放在那個匣子裏。

真弄錯了?

馮永嘉心髒砰砰直跳,緊張得手腳都是麻的,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,他急匆匆站起來,想把那支香抽出來看個仔細,忽聽西廂處傳來開門聲響。

寶寧懷裏抱著東西出門,一打眼就瞧見裴原門口站著個人。

雨太大,天色暗沉,她沒看清那是誰,嚇了一跳,張口欲喊裴原,聲還未出,就見一道亮光破窗而出,狠狠擦著那人脖頸劃過去。

那人慘叫一聲,捂著脖子逃走了。

寶寧呆愣一會,猛地回過神來,往裴原屋子跑。

推開門,一股子淺淡香氣,不細聞是覺不出來的,寶寧鼻子靈敏,察覺出不對,心下一緊,著急問裴原:“你有沒有事?”

黑暗裏,裴原手攥著破碎茶盞坐在炕沿處,手指正往下滴血。

他覺不出疼似的,視線狠狠攥著她,像匹狼。




本站無彈出廣告,永久域名( xbanxia.com )

錯誤提交
章節錯誤,缺章少章
內文錯誤,文不對題等
其他錯誤,找書或者網站等問題

還可以輸入100個字

 


xbanxia.com ©2019 | About Us  Privacy Policy

主站蜘蛛池模板: 朝阳区| 贡嘎县| 三明市| 神农架林区| 左权县| 潞城市| 咸丰县| 两当县| 浙江省| 偃师市| 乌拉特中旗| 舒兰市| 永城市| 五寨县| 金门县| 台湾省| 科技| 樟树市| 濮阳市| 南宁市| 阿瓦提县| 吴忠市| 沙坪坝区| 简阳市| 内乡县| 怀仁县| 班戈县| 眉山市| 莒南县| 乌恰县| 苏尼特右旗| 闽侯县| 颍上县| 陇川县| 汉寿县| 乌拉特中旗| 建平县| 丘北县| 怀远县| 江安县| 深水埗区|